夜少楷

【周黄周】尘埃未定（一）

1.
周泽楷抬起手用食指擦了擦嘴角腥甜，依旧一言不发地就这么站着。

面前的喻文州眼里却不可思议地流露着外人从未见过的丝毫不加掩饰的愤怒，在那张万年微笑脸上却显得更加可怖。

眼见着周泽楷还是不对他的问题做出回答，喻文州忍不住就想再给他一拳，但还是忍住了。刚刚我已经突破常规地冲动过一次了，不能再冲动了，克制……克制。

喻文州让自己渐渐平复下来，但却还是压不下怒气，微微闭了闭眼，随后便紧盯着眼前的人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周队，真的不给个解释？”

周泽楷低着头，略长的刘海挡住了走廊上的光线，在脸上撒下一片阴影，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像是想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没有。”没有解释。

喻文州试着压制着内心的那头狮子，良久才静静地开口，“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明显地感受到面前的人滞了一下，才继续道，“每次吃到一半就说自己吃饱了然后就跑去训练，每天晚上也总是一个人训练到很晚，虽然平时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差别，话依旧很多，但是……他一个人的时间多了很多。”

停下来想看看面前的人有什么反应，等了一会儿，居然听见周泽楷自嘲般笑了一声，“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泽楷，”喻文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少天。”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轮回俱乐部。

周泽楷看着那人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突然像卸下了所有伪装，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单臂撑倒在了旁边的墙上，双目失神，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喜欢……”

2.
到蓝雨后，喻文州回宿舍路上迎面遇到了徐景熙，顺口问了句，“少天呢？”

果不其然，只见徐景熙叹了口气，“在房间自己训练呢，我刚刚去找过了，理都不理我。”

喻文州微微皱了一下眉，转眼归于淡然，语气平缓，“嗯，知道了，我去看看他。”

“好的队长。”徐景熙看了一下喻文州的背影，转过身继续走着，嘴里嘀嘀咕咕，“夏休期留守俱乐部，在训练室突然变得异常刻苦就算了，在房里休息还那么刻苦，黄少这是想突破极限么，突破极限也别选在感冒的时候啊，病还没好呢……”

喻文州在门口停了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突然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这才放下所想之事，立刻推门而入。

只见那人趴在面前的电脑桌上，额头枕着右臂，面部朝下，背部不时幅度很大地颤动着，伴随着似乎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电脑上是训练任务停止后的场景。看到这一切的喻文州心里只剩下了心疼。

“少天。”还是走了过去，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依旧趴着的那人的旁边。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黄少天缓缓抬起头，侧过去看着他，“队长？”眼里是刚刚剧烈咳嗽迷蒙起的水雾，本是苍白的脸色也泛起了红。

喻文州直直地看着他，“非要这么折磨自己？”

听到这话的黄少天出奇的平静，只是回过头凝视着电脑屏幕，又像穿过屏幕在看着什么别的东西，良久才开口。

“我只是想不通……你也知道的，我想一件事要是想不通的话会一直一直想，但是我真的不想一直想着……咳咳……那种感受特别难过你知道吗，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能不断地逼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上……咳……可是，”

说着后仰躺在椅背上，把双手覆到了自己脸上，“好像没什么用……”

3.
喻文州出去后关门时，看了一眼屋内，总算被自己劝着去休息了，可是把自己缩在被子里的那个人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本来喻文州并不想参与黄少天和周泽楷的事，可是他却刚好成了他们分手的见证人。

那天，黄少天在收到了一条短信后立刻订了张机票，什么东西都没带，直接从G市飞到了S市。被黄少行动能力和速度吓到的蓝雨众人十分担心，连忙投票派出他们的队长跟去了。

夏天的S市是多雨的，喻文州记得刚到的时候就下着小雨，夜幕已降临，城市街道上灯火辉煌。周泽楷住的地方是所独居，并不在市中心，倒也安静。

喻文州亲眼看着黄少天下了出租车后径直冲到了周泽楷家楼下，也不管雨，就对着那个并未亮灯的房间窗户大喊，“周泽楷你给我出来！出来！……”
窗内毫无动静。

“说好的不管外界怎么看不管流言蜚语的呢？！你是怕了吗？凭什么跟我分手凭什么就一条短信？凭什么一个理由都没有？你给我出来解释！还有，不管理由是什么！我都不同意！不同意！我不分手你听见了没？！你没睡！别给我装听不见！……”
依旧无人回应。

喻文州就这么远远地撑着伞看着那个人，从兴师问罪的理直气壮，渐渐放低了声音，最后不再说话，而是往前走了几步转身靠在了窗下的墙上，扬起头任凭雨打在脸上，浸湿T恤，本就很瘦的身体此刻愈发明显。天空下起的雨越来越大，不知是否太过悲伤，连上帝也忍不住哭泣。

“周泽楷……不准跟我分手……不准分手……”

低低的呢喃，远处的喻文州并没有听见。

却无人知道，漆黑的房间里，有个人正靠着这面墙，抱着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胳膊，强忍着冲出去的欲望，颤抖着，泪流满面。

“……对不起……”

4.
喻文州第一次发现，原来赛场上的冷血杀手黄少天也有这样脆弱，这样无助的一面。

他低着眸，似是叹了一口气，最后撑着伞，拖走了那个雨中失神无助得像个孩子的人。他什么都没说。感情的事他这个外人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帮他买了张机票，带他回了蓝雨。

时间划过一年又一年，年轮添了一圈又一圈。
一代荣耀落幕，新一代登场。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变了什么。

可能变了吧。坐在书桌前的退役选手黄少天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想着。

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又捧着杯子回到座位上微躺着，静静地看着雨，发着呆，好像在放空，又好像回忆起了什么。

第四赛季，相遇。
第五赛季，相识。
第六赛季，相知。
第七赛季，暗恋。
第八赛季，暗恋。
第九赛季，暗恋。
第十赛季，暗恋。
第一届世邀赛期间，相恋。
第十一赛季后夏休期，分手。
第十四赛季，同时退役。

周泽楷，难道我们真的要这么错过？

赛程相遇，握手时，一个避开目光，一个执着地盯着像要找出答案。
全明星同队，一个一言不发，一个依旧话很多目光却总是不经意的扫过一个人。

那天，队里人问他退役后去干嘛，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告诉父母他想去外面看看，然后收拾行李，在另一座城市定居了下来。

虽然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同一座城市，也会感觉你在我身边吧。
是啊，我真他妈傻，还是忘不了你。
你离开我，那我就，孤独一生好了。

5.
“不想去。”
“小楷啊，妈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很乖巧，不早恋，不旷课，唯一疯狂的一件事就是当了电竞选手，爸妈也支持你。但你说你长这么大，一个女朋友都没带回给我们看看，爸妈……心里替你着急啊。”

周泽楷抿着唇看着母亲劝了自己很久，终是不忍心，“好。”
周母一愣，继而便喜笑颜开，“嗯，我这就帮你去联系！我看过了，那个女孩子很不错的……”

黄少天低着头，压了压刚戴上的连衣帽，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真巧啊，周泽楷。

他想像过很多次，他和周泽楷会相遇在什么样的场景里。
也许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街上迎面相遇，也行是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转个角相遇。

却从未想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一家普通的咖啡店，一次普通的下午茶，他就看见了他。在和一个陌生女孩相亲。

周泽楷此时隔着咖啡店的一个一米五高的隔墙坐在黄少天身后，斜背对着大门。所以黄少天推门而入时，并没有看见他，但是却无法不让黄少天看见自己。

在门口愣了很久的黄少天最后在其他顾客的催促下赶紧坐到了周泽楷身后。

这家伙，话依旧这么少啊……听着两人的聊天，发现说话的一直是女生，周泽楷最多只是必要的时候“嗯”两声。

黄少天突然有种回到了当初的感觉。那个年少正好的时候，那个热血未散的时候，那个怀着梦想与激情的时候。

他从看到他总是低着眼眸沉默寡言却在赛场上披荆斩棘一人担起大梁的时候，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黄少天双目失神，双臂搁在桌面上，用手撑着额头。
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吧。

6.
冰凉的水浸在脸上，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黄少天撑在洗手池前，看着水打着转儿流进了通往下水道的管道，水流尽了，却依旧没抬起头。

“该放下了吧……”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起头准备对着镜子给自己憋出一个笑容，却在那一瞬间仿佛定格了一般，呆愣愣的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后。

谁都没有说话。目光触及，却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像跨越了好几个世纪的重逢，在长途跋涉后，历经千山万水后，总算见到了自己拼尽全力想见到的那个人。

却偏偏选在这样一个时候。

似乎过了很久，黄少天努力将那份感情埋藏到暗无天日的深处，摆出了自己面对其他所有人时的那个招牌式笑容，转过身，打破了沉默。

“哟，周泽楷，好久不见呐！”和刚刚镜子里的那个人像是两个人。

周泽楷低了低头，“嗯，好久不见。”

“最近还好吗？刚刚我看见你了这是在相亲么？！啧啧啧没想到我们堂堂前荣耀第一人找个女朋友还要相亲啊！这给你的众多女粉丝看见了那不得心碎成渣渣啊！”看起来很热情，就像老朋友之间的寒暄，但这只是外人的看法。
两个人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周泽楷却没有答话，像是转移了话题，“你？”

黄少天明白他在问什么。他……是在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么？他也会在意我有没有找女朋友么？他是不是……也没有忘记我？
不，黄少天在心里又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把。他也只是和我一样，在演戏罢了。只不过我演的，是不关心。他演的，是关心。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魅力么？！这几年我可交了不少女朋友，只不过吧都相处不太久就被我甩了！毕竟，”黄少天凑近略为轻挑地笑了一声，“都比不上我的初恋啊！你说，是吧？”

周泽楷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了句，“早日幸福。”

黄少天怒极反笑，但表面上只是笑得更加灿烂了。“哈哈，你也是啊！”说完便不再等回答，像是出气般故意撞了周泽楷一下擦着他的身侧走过，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这里。只是他的背影，看起来却那么像逃离。

周泽楷将目光放到镜中的自己，却发现，自己的伪装在黄少天离开的那一瞬间便已破裂，脸上剩下的不再是淡漠，只有疲惫与凄凉。

少天……找个女朋友安定下来……好好过一个平淡的生活吧……希望你幸福……

周泽楷调整好面容，准备回去继续那场他并不情愿的见面，却在走到厕所门口时，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从见到黄少天这件事中缓过来，大脑恢复了正常水平的敏捷。周泽楷反应过来了。

少天……为什么会在s市？